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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何止是嫁兒子都有了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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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1.

寂靜的清晨, 李牧和仲修遠兩人都神情覆雜地看著那些撲扇著翅膀,向著他們這邊快速跑來的鴨子。

“嘎嘎……”數十只鴨子不停息的叫聲, 在寂靜的清晨當中十分的詭異。

不知道是不是眾人昨夜經歷的事情太多, 如今還神魂未定,他們不少人竟然從那些鴨子的叫聲當中聽出了憤怒與不滿。

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,因為那不過就是一群鴨子, 又不是人,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情緒?

雖然大家都這樣告訴自己,然而看著那一群快速地沖向李牧的鴨子, 眾人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。

這群鴨子大概就真的和那大夫說的那樣, 是真的成精了。

李牧此刻臉色也十分的慘白,他是被嚇的。

因為那一群明顯十分憤怒的鴨子, 不管其他的人徑直就沖著他沖了過去!沖過去不說, 一個個的還把他圍在中間堵著, 然後伸長了脖子嘎嘎的叫, 叫得他渾身發毛。

站在李牧旁邊的仲修遠,看著身旁全身僵硬臉色慘白戒備地望著腳下那群鴨子的李牧,眸中有笑意溢出。

他出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, 他道:“這鴨子是我們的, 我們會一並帶走。”

話說完, 仲修遠便趕緊上前去吆喝著那群鴨子, 讓那群鴨子跟著他們一起過國境。

其餘的人見狀,這才反應過來他們此刻應該做些什麽,趕忙收斂了臉上的驚訝之色, 驅趕著馬車過了國境。

袁國這邊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經鬧翻了天,國境的另外一邊,大寧這邊卻是一片安詳。因為仲修遠不在的原因,大寧最近連勝幾場,因此整個軍隊都士氣膨脹。

利用秦老爺給的信物,順利的進了大寧之後,眾人紛紛松了口氣。

只要進你大寧的地界,他們基本就算是已經成功了。

又連續趕路了五、六天之後,眾人選擇了個時間提前紮營,決定好好休息個一天。

之前幾天他們都還處於戰線之中,因此隊伍除了休息的時間,其餘的時間全部都用在趕路上面,就連吃東西都是在馬上吃的。

如今停下來休息,李牧也才有了時間趁著這機會,好好地打量仲修遠的弟弟仲漫路。

仲漫路才十三歲,他從三歲開始就一直生活在袁國的皇宮之中。

仲漫路有些瘦,雖然比起大多數鬧饑荒的地方的孩子已經好了很多,但也看得出來是大人沒怎麽下心照料過的。

他長相與仲修遠有幾分相似之處,那鼻子那眼睛,若是再過個幾年大概會與仲修遠更像,畢竟是一家子人,這也不足為奇。

唯一讓李牧有些意外的事,是他的性格。

見過仲修遠,李牧原本還以為仲漫路應該是一個性格跟他會有幾分相似的小孩,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,仲修遠身上的堅韌、冷漠與強大,在他身上幾乎全部不見蹤影。

仲漫路相反,是個有些自卑自閉的小孩。

不僅是如此,他還有些膽小怕生。

自從他與他們商隊的人見面之後,這一路下來五、六天的時間,他除了和仲修遠說過兩句話之外,其他人他幾乎一句話都沒說過。

安靜,是他給眾人的第一印象。

第二印象便是不好相處,因為商隊中的人即使主動對他說話,他也是躲避為主,從來不會回答。

隊伍中其他的人只覺得這人有些奇怪,慢慢的也就不予理會。李牧卻忍不住多註意了幾分,因為知道仲漫路的遭遇,對他如今的性格也就多在意了幾分。

那樣的大環境下,養成這樣的性格似乎也並不會奇怪,只是好好的一個少年弄成這樣,難免有些讓人唏噓。

正是正好玩正天真無邪的年紀,他的眼神卻像是個經歷了無數事情的老人一般蒼白無力。

仲漫路的事情讓李牧有些在意,而另外一件事情卻讓他頭痛,那就是那些鴨子的事情。

之前那天夜裏,他把所有的鴨子都放了,原本就沒想過這些鴨子還會追上來,所以原本用來關押子的那些馬車則全部都被卸了,如今只剩下裝藥草的馬車。

但是誰也沒有預料到的是,這些鴨子非但沒有跑散開,而是追了上來。

追上來的鴨子一共有八十來只,第二天清晨李牧就大概看過了,他養的那些鴨子一只不漏的全部都追上來了,不只是自己追上來了,還帶了一群小夥伴……

李牧養的鴨子和其它的那些鴨子還是很容易分辨出來的,當初養的時候李牧就養得十分得下心,吃食方面從來都是好的,時不時還會加個餐,所以這些鴨子長的個頭,也都要比村裏其他人家養的鴨子大一圈。

當然,這還不是最主要的,最主要的是他養出來的那些鴨子也不知道性格隨了誰,一個個的走路都脖子朝天,那個嘚瑟勁兒看了就讓人想打。

夕陽斜斜掛在天邊,還未落下,沈沈疊疊的魚鱗般的雲朵昭示著明天的好天氣。

夕陽下,李牧站在馬車旁邊,頭痛的想著到底應該怎麽把這些鴨子帶回去。

八十多只鴨子可不是個小數量,如果想要帶回去必然要騰出一輛車,可是他們之前關鴨子用的籠子都已經全部扔掉了,只一個空蕩蕩的板車根本關不住。

萬一這些鴨子要是在路途中突然跳下車來,或者去想著覓個食什麽的,那還不得雞飛狗跳?

一旁仲修遠靠在樹上,看著那群嘚瑟勁兒和李牧一模一樣的鴨子,有些好笑。

他以前不覺得,如今才真的信了,李牧是真的把他的鴨子養成了精。

如果不是成了精,能有這樣的事?

“就這樣讓它們待在裝藥草的馬車上吧!”仲修遠知曉李牧在煩些什麽。

若之前李牧還能狠心把這群鴨子扔下,如今一切卻都不一樣了,畢竟怎麽說這些鴨子也算是就救他們一命。

李牧聞言,看了看在他們休息的地方的旁邊覓食的那群鴨子,還是有些猶豫。

之前一段時間,他都是把這些鴨子關在坐人的馬車裏的,剛開始過國境那幾天四周都不安全,所以沒人在意,只顧得上趕路。

但現在已經脫離了險境,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想了,畢竟鴨子的味道可不好聞,他自己不在意,但他也不能代表所有人。

聽了仲修遠的話,李牧看了一下旁邊那些裝藥草的車子。

藥草都是裝成一籃筐一籃筐的,外面一層都是一些雜草或者飼料,裏面才是重要的東西。這些籃筐壘得挺高,用繩子綁了起來。

如果要把鴨子放在上面也不是不可以,但是如果鴨子在裏面亂來,會把這些藥草全部都弄臟亂。

仲修遠又道:“你與它們說說,它們不會給你搗亂的。”

仲修遠是不知道這群鴨子到底成精沒成精,但是他知道這群鴨子是有靈性的。

原本正煩惱著的李牧聽了仲修遠的話,背脊一陣寒氣湧上,他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。他用毛骨悚然的眼神盯著那些鴨子,神情十分的覆雜。

要說這群鴨子成精了,最頭痛的人是誰?那當屬李牧!

他本來就對這東西毛骨悚然,平日裏見著都要繞路走,結果這群家夥還天天被人說成精了,以至於他現在是聽著鴨子兩個字就頭皮發麻。

它們成精他允許了嗎?

擅自就成精,誰給了它們勇氣?

李牧黑著一張臉,遠遠地望著那一群在覓食的鴨子。

這群鴨子能夠自己跟上來,他是開心的,若是能夠再轉手賣掉賺一筆那他就更開心了,可現在這情況……

李牧幹瞪眼,他上輩子怕是欠了這群鴨子的債,所以這輩子這群鴨子全部上趕著來找他了。

似乎是察覺到李牧的怨念,正在覓食的那群鴨子突然擡起頭來,然後沖著李牧的方向撲扇著翅膀一陣嘎嘎叫。

李牧收回視線,含著不甘走到一旁去坐著休息。剩下還有十來天的路程,希望一切順利。

那一群鴨子突然開始嘎嘎的叫,不少人都朝著那邊看了去,一直安安靜靜坐在無人的角落的仲漫路也不禁擡起了頭。

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見到這群鴨子時的印象太過深刻,所以仲漫路對這群鴨子格外的感興趣。

見仲漫路難得對什麽東西感興趣,坐在旁邊準備拿幹糧吃的年輕大夫見了,笑著說道:“回頭你問問你哥,這鴨子還賣嗎?如果還賣給我留兩只。”

仲漫路聞言並未回答,而是用更加驚訝的表情看著他哥哥仲修遠,那鴨子不是那個叫做李牧的男人養的嗎,和他哥有什麽關系?

年輕大夫看出仲漫路眼中的疑惑,又道:“你還不知道?”

仲漫路總算是對他的話有了回應,他回過頭去看向那年輕大夫。

“那是你哥的男人。”年輕大夫伸出手指,指了指李牧。

仲漫路聞言猛地瞪大了雙眼,他那一雙與仲修遠有幾分相似的眸子中,此刻全然是震驚與不可思議。

他哥的男人?!

什麽意思?

他哥可是個男人,而且那個叫做李牧的明顯也是個男的。

仲漫路自打記事以來就一直住在皇宮當中,宮裏和外面不同,宮裏的規矩非常的多。

他的身邊總是跟著數不盡數的人,那些人管他的吃管他的喝,甚至還教他各種兵書各種武術,可是從來不會有人與他說話,就算是開口也只是疏遠的幾句提醒。

他知道他有個哥哥,他娘親尚還在的時候經常跟他說他哥哥,說他威風八面,說他強大無比,說他厲害,說他叫萬人敬仰。

所以他雖然幾乎沒怎麽見過仲修遠,但是心中卻一直以為仲修遠應該是那種強大如戰神的男人,這樣的男人怎麽可能……

仲漫路還沒來得及從這個消息當中回過神來,一旁的年輕大夫又不嫌事多的加了一把火,說道:“你哥嫁給那李牧了,這事兒很多人都知道,你哥還沒跟你說?”

仲漫路聞言,他腦海中如同平地驚雷,瞬間嗡的一聲巨響變得空白。

他哥哥把自己給嫁了……

他那個僅憑一己之力,就把大寧壓在身下十年壓得大寧無法翻身的哥哥,把自己給嫁了,而且還是嫁給一個男人?!

“他……”仲漫路雙眼瞪圓,嘴巴微微張啟,他已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嚇傻了。

“而且何止是嫁了,兒子都有了。”年輕大夫的聲音又幽幽的傳來。

002.

仲漫路哪裏經得起這樣的驚嚇,他原本就被那嫁人了的消息給弄的嚇傻了眼,這話一聽,頓時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。

他應該怎麽反應?

他該說上一句恭喜嗎?

他雖然一直知道自己有個這樣強大無比的哥哥,但是他與他的接觸真的不多,僅有的認知也都是從其他的人口中聽到的。

少有的幾次見面,他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他哥哥身上那令他害怕的冰冷氣勢……

那樣的一個人,把自己給嫁了,甚至連孩子都為那個男人生了……

這與他知道的仲修遠這與他知道的哥哥,簡直就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人,他竟不知道他那樣強大而冰冷疏離的哥哥,竟還有這樣的一面。

仲漫路茫然地坐在地上,一會兒看看他哥哥,一會兒又看看李牧。

許久之後,他才總算是微微有些回過神來,他哥哥是個男人,怎麽生孩子?

那年輕大夫從剛剛開始,就一直牢牢地盯著仲漫路那張臉,看著他臉上精彩萬分的表情,欣賞著自己的傑作。

此刻見仲漫路慢慢回過神來,用被欺騙了後的指責的眼神看著自己,他也不惱火,更不心虛,擡手指了在遠處尋食的那群鴨子就理所當然地說道:“那鴨子是李牧他兒子,李牧他兒子還不就是你哥的兒子?”

知道自己被騙了已經有些許的生氣的仲漫路,聽了這話心中的怒氣瞬間消失不見,隨之而來的是覆雜。

他哥哥仲修遠能夠用口哨控制那群鴨子這件事情,他之前就已經見識過了,原先他只是驚訝,如今聽了這年輕大夫的話,倒是一下子想通了許多事情。

他雖然不知道仲修遠為什麽會把自己嫁給李牧,也不知道那鴨子到底是怎麽養才給養成如今這樣,但有一件事情是不會錯了,那就是那群鴨子估計是真把這兩人當爹了……

還是個半大少年的仲漫路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,心情覆雜地看著那群鴨子,還有李牧與仲修遠。

今天紮營的時間早,吃飯的時間也早了許多,眾人吃完飯時,夕陽才剛剛落下。

安排了人守夜之後,其餘的人紛紛散開,要麽早些休息要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,一時之間好不熱鬧。

仲漫路吃完自己的那一份食物之後,回到了之前坐著的角落,安安靜靜地看著落山的夕陽。

這樣的畫面他極少見到,他打小就生活在宮中,雖然有著戰神弟弟的尊貴身份,但是他在宮中卻是十分尷尬的存在。

袁國的那些所作所為他知道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。

他娘親尚還在人世的時候,他還能有人撒嬌,還能有個人與他說話。

而他娘親去世之後,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自己,所有與他多說了幾句話的人都被換走,剩下的只有如同沒有靈魂的木偶般的下人。

深宮大院之中,他自己也如同一個提線木偶一般,所有的事情都有人替他提前安排好,他只能按照別人安排好的一步一步的去做,不能任性,不能有絲毫的想法。

“在想些什麽?”仲修遠站在仲漫路的身旁,他低著頭看著自己這個弟弟。

在沒有見到他之前,在沒能把他救出來之前,他心中有千千萬萬的話語想要與他說,可是真的面對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時,他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。

直到這人站在他的面前,他才發現這個世上唯一與他有著血緣關系的人,與他竟是如此的陌生。他甚至是不知道他喜歡什麽,甚至是不知道他想要些什麽。

正發呆的仲漫路聞聲連忙站了起來,一如在皇宮之中見其他的人時那般,他中規中矩地站著,安安靜靜地聽著。

面對自己這個哥哥,仲漫路又何嘗不是滿心局促,他亦不知道該怎樣與他相處。

“你不必這樣。”仲修遠喉頭發苦,他們的關系本應該是最親近的人,而不是如此這般如同陌生人般的生疏。

仲漫路微微低頭,有些不安。

“坐下吧。”仲修遠沒再說什麽,而是自己先一步坐了下去。

仲漫路見狀,局促緊張的在他旁邊坐下,然後規矩地擺放好手腳,似乎在等著他開口。

仲修遠坐在地上望著剛剛仲漫路看得發了呆的夕陽,仲漫路如此的模樣讓他心情難免覆雜,如果他早些去救人,也許情況一切就都不一樣了。

兩人都不是那種話多的性格,仲修遠雖然想說些什麽緩解兩人之間的生疏緊張的氣氛,可卻不知道應該從何開口。

就這樣靜靜地坐著,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鴨子嘎嘎叫的聲音突兀地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沈默。

回過神來的仲修遠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,只見之前還在旁邊覓食的那群鴨子,吃飽之後一個個的向著他這邊走來,在他的四周找了地方蹲下休息。

他回過神來這會兒,他背後的那片草地上已經蹲了好幾十只。

還有十來只沒有蹲下的在這邊走動著,一點都不怕生。

仲漫路也註意到了那些鴨子,他的眼睛追隨著那些鴨子走動,尚還年輕的他眼中不免帶著幾分好奇。

仲修遠見了,回手抓住一只鴨子把它抱了起來,然後放在了兩人之間。

那鴨子不怕生,被仲修遠抓過來,只是伸長了脖子嘎嘎了兩聲表示不滿,便繼續找地方準備休息。

“想摸摸嗎?”仲修遠拽住了它,不讓它走。

仲漫路有些遲疑,可到底還是年輕,見那鴨子似乎沒什麽攻擊性,猶豫了片刻之後伸出了手。

他在宮裏見的鴨子都是飯桌上的,這樣活著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,摸就更是第一次了。

“嘎嘎……”鴨子嘎嘎兩聲,掙脫了仲修遠的手,然後在仲修遠的手邊不遠處找了個看著舒服的地方,蹲了下去。

它理了理被仲漫路摸亂的毛,嫌棄地沖著仲漫路嘎嘎了兩聲,把腦袋縮在那翅膀下面,就不理人了。

仲漫路全程瞪大著眼睛,眼裏都是驚奇,也只有此刻他才露出了幾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。

仲修遠卻是有些好笑,李牧還總疑惑這鴨子不知道是隨了誰的性子,可他卻看出來,這鴨子分明就是跟李牧一模一樣的脾性。

鴨子的出現讓兩人之間生疏的氣氛稍緩和了一些,仲修遠看了一眼仲漫路,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後道:“從今往後,我們就不再是袁國人了。”

仲修遠的聲音很輕,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見,遠處在一起聊天的那些人,並沒有註意到這邊的兩人。

仲漫路擡頭看了一眼仲修遠,然後又看著那只鴨子,隨後,他輕輕點了點頭。

袁國,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回去了的,他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,臨走之前沒能把他娘親的牌位一起帶走,把他孤零零的一人留在了那冰冷的皇宮中。

想到這,仲漫路忍不住紅了眼眶。

他已經沒有了爺爺和父親的記憶,那時候他還太小,他的人生中,除了他娘親就只有深宮大院,還有可望不可及的哥哥。

仲修遠不知道仲漫路怎麽了,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,可是有些話他必須說清楚,“以後你與我只是從大寧南邊洪災地區逃難出來的難民,如今住在山上……”

仲漫路立刻想起之前那年輕大夫跟他說過的話,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在旁邊忙著,試圖騰出一個馬車用來關押子的李牧。

仲漫路的一切仲修遠都看在眼中,見他看向李牧,仲修遠面上忍不住一陣發燙,微有些狼狽。

“……我們以後與他住在一起。”仲修遠有些不知道應該怎樣解釋自己與李牧的關系。

說他喜歡上了個男人?

說他一個堂堂大將軍,把自己給嫁了?

還是說他對這人一見傾心,愛得不可自拔?

“嗯。”仲漫路點頭。

仲修遠又交代了幾句,這才狼狽地起身離開。

今天飯吃得早眾人休息的也早,李牧也有了精神,他把自己收起來好久的那幾本書拿了出來,借著微弱的火光在火堆旁邊看書。

仲修遠拿了水壺,坐在了他的旁邊,靜靜地看著李牧。

在四周大多數人都已經睡下之後,仲修遠才開口,“謝謝。”

他的計劃原本就冒險,雖然有霍雙等人作為內應,可是也危險重重。

這件事情他必須感謝李牧,如果不是因為李牧,他這次恐怕早已經被抓了回去。特別是最後的關頭,不是因為李牧他們早已經功虧一簣。

搖曳的篝火火光映照下,李牧擡眸看了一眼仲修遠,覆又低下頭去繼續研究自己膝蓋上的那些書。

“我想讓他與我們住在一起。”仲修遠沈默片刻,又道:“我會想法子賺錢。”

仲修遠知道自己這樣的請求有些過分,李牧的情況他知道,參兵回來的他說不上富裕,若是顧著他弟弟,就又要清苦些了。

可是仲漫路是他弟弟,是他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了,若是可以,他希望能夠親眼看見他長大直到他成家立業。

所以往後他會再努力些,回去後就立刻想法子掙錢,再不濟他一身力氣還是有的,可以去鎮上找事情做。

仲修遠心中忐忑,李牧卻是在他開口之後幾乎不作他想,就把自己早已經想好的安排說出口,“家裏還有一間空房,你回去之後收拾一下,再問問他有什麽需要,添些家用就行。”

之前那些鴨子賣完,他手上已經寬松了些,雖然還不至於變得富裕,但已不若之前那般緊張。

仲修遠聽著李牧這早已經想好的打算,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,並沒有感到喜悅,而是一股悲傷由心而發。

他背叛了袁國他舍棄了袁國,如今的他已經是一個無家之人,他連國都沒有,甚至不如逃難的難民。

可是這人卻在他開口之前,就已經為他想了許多,他給了他一個落足之地,給了他一個家。

仲修遠靜靜地看著李牧,用視線臨摹著他臉上的棱角,試圖把他的模樣刻進靈魂之中。

李牧並未註意到這麽多,他依舊低著頭,劍眉輕皺地看著放在膝蓋上的那些書。

這些書他一遍看下來幾乎沒有什麽太大的進展,雖然他能夠輕易的把上面的內容背下來,可這書上畫的藥草他真的有些看不明白。

這些藥草的名字作用還有長相對不上號,他就算把所有的文字背下來也毫無用處。

他本看不慣如今這些畫,書上那寥寥幾筆水墨畫,即使是最常見的何首烏,李牧都分辨不出來。

但他又必須把這些學起來,若是他以後準備把這生意做大,就必須要有人能懂這些會這些,如若不然,下一次再出現個什麽病狀一次性死它幾百只鴨子,那他還不得虧大了?

而且附近又沒有懂這方面的能人,他就算是想花錢去請個人坐鎮也行不通,所以他只能自己來。

003.

“早些休息。”仲修遠望著李牧手中基本沒怎麽翻頁的書,“夜裏看書傷眼,再過幾日就要到家了,到了家再看也不晚。”

李牧輕輕哼了一聲,卻依舊沒有動作。

仲修遠見狀,起身去旁邊拿了自己的披風過來,替李牧披上。雖然已經是八月的天氣,但是這種荒郊野外風大,還是有些許的涼。

李牧的身體很好,不是那種會容易生病的人,但關心則亂,仲修遠忍不住多事。

做完這些,仲修遠又在旁邊坐下,靜靜地看著李牧的側臉。

一時之間,附近只剩下火星子炸開的聲音,還有偶爾的蟲鳴鳥叫,與間或的鴨子嘎嘎的聲響。

搖曳的篝火昏暗的光氳映照著兩人,勾勒出一副溫馨的畫面。

有些睡不著的仲漫路靠在樹幹上,靜靜地看著遠處的兩人。

他其實原本是有些恨仲修遠的。

仲修遠厲害,他受盡袁國眾人敬仰,他強大無比,他堪稱戰神,然而有著這樣的一個哥哥,袁國加諸在他身上的卻是無盡的痛苦。

袁國早就已經在做第二手準備,把他接進宮裏之後沒多久,就開始試圖把他培育成仲修遠的替換品。

所以他做什麽都要被人拿去和仲修遠比較,他背不下兵書無法舉一反三,他無法快速學會一套功夫,他無法忍住訓練的辛苦。

這麽些年來,只要他有任何不行,那些被宮裏的人叫來教他的先生,就會用失望的眼神看著他。雖然不至於痛打他,可他因此受過的體罰也不在少數。

雖然他知道仲修遠與他與袁國的事,可是他真的無法全心全意的只喜歡他而不恨他。

但如今看著坐在火堆旁邊,側過頭去靜靜地看著身旁男人的仲修遠,仲漫路卻突然沒了那份恨意。

仲修遠與他想像的有些不同,也許是因為知道他也有喜歡的人,他並不是那麽的冷血無情,所以那個原本只是在傳說中才存在的哥哥,突然一下變得真實變得親近了。

或許他與他並不熟悉,但那是他哥哥,是他如今唯一的親人了。

仲漫路抹了抹有些濕潤的眼眶,把視線投向了旁邊低著頭皺著眉看書的男人,對他有了幾分好奇和探究。

好好的休息了一夜之後,第二天眾人再次上路。

李牧收拾出了一輛馬車,讓鴨子全部在那馬車上,因為馬車四周並沒有專門用來關押子的鴨籠,出發之前,李牧還曾經擔心過,但那群鴨子並沒有搗亂而是安安靜靜的呆在了車上。

這也讓不少人嚷嚷著這群鴨子真的成了精。

甚至是還有人來問李牧這鴨子賣不賣,賣的話給他們留兩只,這樣的寶貝就算不吃拿來看著也是稀奇的,不過都被李牧拒絕了。

一路行進,約莫半個月之後,幾人終於看見了那熟悉的鎮子。

見到這久違的鎮子,眾人都不禁松了口氣。

他們離開時才六月初,如今回來卻已經是八月份,中間足足兩三個月的時間。

這段時間裏,鎮子中變了不少,原本因為廣圖的大軍而變得有些蕭瑟的鎮子已經恢覆過來,又是以前那郁郁蔥蔥的模樣。

此去一路之上,雖然因為有李牧的參與與調整路線,所以他們並沒有遇上什麽大的危險,但這一行本身就是冒險。如今脫險,眾人自然不免放松下來。

到了地方之後,李牧就不再跟其他的那些人走了。

鎮子裏,一處客棧前,李牧與其他的人交代了一番說了接下去的情況之後,他騎著馬用一根木棍站得遠遠把那些鴨子往車下趕,讓它們全下來準備回家。

一時之間,嘎嘎的聲響在街道上炸開。

回到熟悉的地方,那些鴨子似乎也興奮起來,踮著腳張著翅膀四處跑,引得路上不少行人回頭觀望。

就在此時,一道熟悉的男聲從街道那頭傳來,“李牧!”

鴻叔抱著允兒急匆匆的向這邊走來,見到坐在馬上躲著鴨子的男人真的是李牧之後,他一張臉微微漲紅,臉上微微露出幾分怒氣。

“你小子這段時間跑哪裏去了?”李牧把允兒放了下來,然後微怒地瞪著李牧。

李牧和秦老爺談妥,回到山上把山上的鴨子都收了一並賣了之後,就與他說了一句有事離開一段時間,就走了,就消失了。

而李牧這一走就是將近三個月的時間,一開始他還以為李牧只是去附近辦事,事辦完了很快就會回家,結果李牧他直接就消失不見了,期間更是沒有半點消息。

將近一個月沒見到人後,鴻叔急了,就開始四處找人,摸索著他都找到秦老爺那邊去了。

結果那秦老爺也只肯告訴他李牧幫他辦事去了,他怎麽問那秦老爺都不肯告訴他到底是去辦什麽事,甚至是連人什麽時候會回來都不肯告訴。

李牧這麽個大活人,說不見就不見了,又是這樣兵荒馬亂的年代,他能不擔心嗎?

他急得不行,還托了人去幫忙打聽,今天也是抱了允兒下山來找人問情況,結果倒好,居然直接遇到了李牧。

“鴻叔。”李牧看著鴻叔眼中真真切切的擔憂與火氣,有那麽些心虛。

雖說鴻叔與他並沒有任何血緣關系,但他卻一直把鴻叔當作長輩,鴻叔與他一樣,也從未把他當外人。

他之前走的急,都沒來得及和鴻叔細說,如今想來,確實是叫人擔心了。

同時他心中也是一暖,這整個村子裏,大概也只有鴻叔才會因為他不見了,而著急而發火了。

鴻叔這會兒早已經看到了地上那些鴨子,還有旁邊的那些商隊馬車,與旁邊看著他與李牧的那些人。

他也不想給李牧難堪,因此深吸了一口氣之後,他抱起伸長了脖子想要往李牧這跑的允兒,丟了句‘瞎折騰’就轉身走了。

鴻叔的出現讓李牧不得不加快速度,他快速把所有的鴨子都趕下了車,準備帶著鴨子趕緊回去給鴻叔道個歉。

其餘那些人圍著一群鴨子還有李牧打得火熱,仲修遠則是趁著其他人未曾註意的時候,驅馬靠近了坐在馬車中窗戶附近的那年輕大夫。

那大夫還要去找秦老爺,交了貨他才能回來。

“我能與你學醫術嗎?”仲修遠收起了自己眼中對那大夫的戒備,他微垂眸,放低了姿態。

那年輕大夫見仲修遠這副模樣,萬分的震驚,他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,但也已經隱約猜到了仲修遠的身份。

也正是因為隱約猜到了仲修遠的身份,所以此刻他才會這麽驚訝。

被袁國、大寧兩國都傳得神乎其乎猶如神祗的常勝將軍,那個不敗戰神仲修遠,此刻竟然放低了姿態在求他。

片刻之後,那大夫合上微張的嘴,掩去了眼中的驚訝,換作一副笑容,“怎麽突然想學這東西?”

堂堂袁國所向披靡的大將軍仲修遠仲大將軍,此刻竟在他面前低眉順眼的求他。這事情若是說出去,怕是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羨慕了去,可此刻,他心中卻只有疑惑。

是什麽樣的事情,才值得這大將軍舍去一身傲骨,低眉順眼的求他這麽一個平時就看不大順眼的人?

仲修遠收緊韁繩控制著馬,讓它停下腳步。

他並沒有說話,只是擡眸看向在前方因為馬下被鴨子團團圍住,而嚇得臉色發白不敢下馬的李牧。

李牧的背影寬廣而厚實,雖然他身上穿著的只是普通的麻衣有些落魄,但他背脊挺直,安靜沈穩內斂而自成風骨,僅一眼便叫他移不開眼。

僅一眼,便要叫他喜歡上一輩子……

坐在馬車內,那大夫順著仲修遠的視線朝前方望去,看見那背影之後他瞬間了然。

隨即,一股覆雜的情緒湧上他心頭。

斯人若彩虹,遇上方知有。

馬車內,那大夫搖了搖頭,隨即笑道:“學是可以,不過你要學的東西我未必都懂。”

仲修遠要學的定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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